天空下著潔白的雪。
 天氣寒冷的關係,街道上的行人並不多,
 陰暗的巷子口放置著一個大紙箱,紙箱裡裝的不是貨物而是二個臉色蒼白看起來像是隨時會斷氣的小孩,他們依偎在一起,身上單薄的衣服有些破爛,全身髒兮兮的讓路過的行人總捏著鼻子盡可能的遠離。


 婦人圍著紅色的圍巾來到箱子前,她盯著箱子裡的他們將圍巾取下披在他們嬌小的身軀上。
 「不介意的話,來我家吧。」婦人將二個孩子從箱子裡抱起,她注意到其中一個男孩看著自己的眼神帶著很深的敵意,他發燙的體溫讓婦人不由得皺起眉頭,她蹲下身將男孩抱起,另一手牽著總張著大眼擔心的望著弟弟的女孩的手。

 她將他們帶回自己家,那是一個很簡單、乾淨而且溫暖的家。
 至少對他們來說這裡跟外頭相比簡直是天堂吧,
 看著一桌子的美食女孩卻只擔心躺在床上的弟弟,
 『好幾天沒吃東西就先喝點湯吧,可以暖暖胃,這湯可是用大骨敖了二天,很營養的,還有這布丁是我自己做的,雖然沒有外面賣的好吃,但也賞個臉吃一下吧!』
 
 女孩對著端起碗,舀著熱騰騰的湯湊近她嘴邊的婦人發愣。
 「阿姨,我是不是已經死掉了?」
 「什麼?」
 「妳就是我一直想見到的天使吧?那可不可以帶我走就好,不要帶走潤,拜託妳!」
 婦人眨眨眼,對著孩子的話啼笑皆非。「小女孩,妳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松本楓,我弟弟叫松本潤,他很可愛的請讓他繼續活著吧。」
 婦人微微笑了。「楓嗎……真可惜我們的相遇不是在秋天呢,阿姨誰也不會把你們任何一個人帶走,你們在我身邊我會讓你們活的很幸福的。」


 阿姨並沒有食言。
 她替他們洗了澡換上乾淨的衣服,照顧發高燒的男孩一夜未眠,
 女孩因為擔心男孩而無法入睡,她耐心的唸了灰姑娘的童話故事給她聽,
 並告訴她,總有一天妳也會遇上屬於妳的王子,女孩下意識的握著睡在自己身邊的弟弟的手,
 「弟弟就是我的王子,是我的全部。」
 婦人對於孩子的童言童語並沒有太認真,雖然對於女孩眼中的堅定有些意外,但還是沒有多想繼續安撫著他們。


 楓對婦人的稱呼從阿姨演變成媽媽,花了大約三個月的時間,而潤則是三年。
 他對陌生人的防備極深,只喜歡跟在楓的身後到處跑,楓對於弟弟的依賴一點也不感到厭煩,
 反而很開心的樣子。

 當婦人帶他們出去逛街時,鄰居們會稱讚他們生的好漂亮好帥氣,私底下卻遮著嘴小聲的念著『還不是撿來的。』,潤聽了都會生好久的悶氣,楓總會豪不在意的摸摸自己弟弟的頭,
「只要讓媽媽喜歡我們就好,其他人就不要管他們了。潤你也該試著叫看看媽媽的,媽媽其實對你很苦惱知道嗎?」

 那是姊姊第一次這麼認真不帶任何玩笑性質的責備他。
 因此他更是彆扭的不願接受阿姨,縱使他內心其實早已認同,
 阿姨的溫柔還有阿姨對他們的關愛他都是感受得到的。
 

 等到潤國三楓高一的時候,阿姨把他們叫到跟前來,跟他們介紹一個人。
 那就是阿姨的前夫,叫做國分太一,是個看起來很無害很憨厚的人,
 實質上還滿會說話很幽默的,只要有他在氣氛就會變的輕鬆起來,
 潤並不討厭這位大叔,反正被他討厭的人他是無法跟他共存在一個空間裡的,
 「潤你喜歡叔叔嗎?」楓不經意的這麼問。
 「不知道,不討厭。」也不經意的回答。


 阿姨跟叔叔去了一趟律師事務所,說是要離婚。
 但他們臉上的表情很和平,互動也和普通朋友那般平常,
 阿姨說『那是因為叔叔對我而言已經變成一種很重要但是卻不痛不癢的存在了。』
 聽不太懂,但又好像能懂,楓的眼神中帶著一些黑暗,瞳孔裡閃爍著什麼堅定的想法,
 那是楓決定重大事情,例如決定拋棄升學去工作時就出現過這種眼神,
 帶著極大的決心,但那背後往往都會拋棄掉一些東西。


 那天晚上阿姨並不在家,她去了叔叔家住了一晚。
 雖然潤國三楓也已經高一,但他們還是像小時候那樣睡在一起,
 只是潤不知何時已經無法面對楓的睡臉,也無法碰觸到楓的身體,
 就算只是一根手指頭都會不經意的觸動他的心,
 那異常的感覺雖讓潤困擾卻無法說出不想和姊姊一起睡的話,
 擔心會因此離姊姊越來越遠,也害怕她會發現自己對她異樣的感情。


 那天晚上背對著姊姊睡著的潤感覺到姊姊低盪的情緒,微微撇過頭看到姊姊肩膀抽動著,
 像是在哭泣。
 有些慌了,姊姊不輕易哭泣,至少在他面前她總是開朗的,從沒哭泣過。
 『姊…今天晚上有星星嗎?』
 還記得以前住在紙箱裡的時候嗎?那時候抬頭就看得到星星或者又圓又大的月亮,
 他們會擁抱在一起拼了命的忘卻寒冷一邊讚嘆著天空的絢麗。

 楓轉身面對潤,眼淚佈滿她的臉頰,晶瑩的淚珠不斷的滴落沾濕了枕頭。
 「潤,我一直以來都只有你,我也以為這輩子我也只有你,但是……這是不被允許的。
 「我一直…一直都好愛你。
 「對不起潤。」


 楓的眼淚使潤不捨,他伸手抹掉她的眼淚,楓的唇離自己越來越近,
 她身上帶著屬於女孩子的馨香,單薄的睡衣還有若隱若現的雪白胸膛,
 楓自己解開了紐扣,也順帶將潤的退去。


 沒有男人可以阻擋楓的魅力,因為他們身上流著的是松本家的血,
 生來就是誘人而美麗的,也許就是跟自己極為相似,所以才如此悲傷,
 相依相偎的他們始終不能在一起,那是不被道德所允許,就是如此才沉重。


 還記得生母拋棄他們的那一天,她失魂落魄的將他們放到大紙箱裡包裝起來,
 對著大紙箱喃喃自語,說著道歉的話還有我愛你們,最後一句話是什麼來著?
 說是『愛上自己的哥哥而生下的孩子就只能選擇拋棄了。』
 哼,這不是挺諷刺的嗎?是不是這就是這個家族的宿命?注定要如此的墮落,如此的痛苦。


 阿姨回來的時候我們已經梳洗整齊坐在餐桌上吃早餐。
 楓替阿姨倒了一杯牛奶,替潤把土司抹上奶油,潤將姊姊臉上沾到的麵包屑用手指撥掉,
 眼神對視的時候曖昧不明的微笑。


 那一晚說好了是秘密,也說好了……要忘記。
 約定就是要遵守,姊姊在他耳邊說『如果有一天你說出這件事情我不會原諒你的』
 她希望他忘記他對自己的愛戀,因為對她來說弟弟潤是一個夢想也是理想,
 不是用錢就可以換到的,就是因為太過理想也太不真實,所以必須拋棄。


 阿姨的葬禮上,潤首度喊了阿姨為媽媽,但是他看不到媽媽的笑容,也等不到回應,
 意識到自己一直在失去東西,失去媽媽,失去姊姊的愛戀,失去…對叔叔的尊敬。
 姊姊說『叔叔一直替媽媽照顧我們,我們能夠回報的東西也就只有我這個人了。』
 所以姊姊以報恩為由誘惑叔叔,並不久後下嫁於他。
 那場婚禮潤有出席,但躲在遠遠的角落,拍著手看著花瓣飄落在自己的酒杯裡,
 姊姊將捧花丟給一個鄰席的女孩,他一口將酒杯裡的酒飲盡,慢慢的接近那靦腆的拿著捧花的女孩。


 無論跟多少女孩或者男孩在一起都不能滿足他的心靈。
 他希望對方眼裡只有自己,但不了解為什麼他們眼中都還是映著別人,
 就像姊姊眼裡還有叔叔一樣,他不喜歡,所以拼了命的去傷害,
 如果奪不到那就毀掉,讓別人燃燒生命愛著自己,然後狠狠的甩掉,
 看到他們傷心欲決的表情會有種被救贖的感覺,原來這世界不是只有他對感情感到絕望。


 其實從國一開始就一直在打架。
 小時候是因為同學的嘲笑,拿他的不幸來當自己的娛樂所以打架,
 媽媽不知道去學校多少次了,回來總會被媽媽跟姊姊唸上好一會,
 高中更是打的兇,那些被傷害的女孩總能聳動學長來報仇,被打的時候是天還沒暗的下午,
 倒在路邊沒人理會,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晚上了,這是常有的事情,
 有時候被巡邏的警察帶回去,姊姊來領他時總帶著些許無奈的表情,帶著疼惜的口吻
 『你為什麼不好好珍惜自己呢?』
 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來到他床前,握著假寐的他的手,細吻他手上那些坑坑疤疤的傷口。『算姊姊拜託你,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打在你身體疼在我心裡的。』


 曾說過想要搬離姊姊跟姊夫的家,無法接受他們親密的互動或者恩愛的默契模樣,
 叔叔對他很好,總三不五時會塞點錢給他,說是男人身上總要有點錢,
 放假時還會帶他出去打棒球,跟一個叫做龜梨和也的漂亮孩子一起玩。


 那孩子離開他的床時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潤你好可憐。』
 『哪裡可憐?』點燃一根煙,龜梨將他嘴上刁著的煙抽走熄滅。
 『全身上下都可憐,還有……』他用指頭點了點他的心臟。『這裡,最可憐了。』


 其實,從沒有人真心對待你吧?因為你自己都沒有認真過了。
 我跟你就只是這麼一晚,沒有其他意思,我終究不是你的。
 嗯,我想你也不想成為別人的吧,因為你心中早已有人。
 那麼我先走了,下次再一起打棒球吧!


 龜梨說完灑脫的走了。
 留下一屋子歡愛過後的淫糜氣息還有滿滿的幾乎快要擠破這屋子的空虛跟寧靜。


 來來去去多少人,沒有人能了解他,沒有人可以真正接觸到他的內心,
 他們無法和他合而為一,只有姊姊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絕望。


 那隻麻雀來到他們家的時候是他跟阿姨鬧彆扭鬧的最兇的時候,
 阿姨說牠好可憐,我們要用所有的愛來治癒牠。
 現在想起來那愛對過於敏感的人類來說果然還是太沉重了些。
 

 他的人生不斷的在失去。
 要說是不斷失去,不如說他從沒擁有過。
 傷害別人或者被傷害這種事情…很平常不是嗎?
 對於傷害還無動於衷才是真正的可悲吧。


 『潤你不可以離開我。』



 那是他說要搬出去時,姊姊所給的回答。
 他拉著他的衣袖,眼眶泛著淚光。
 女人真的很卑鄙吧,知道眼淚跟楚楚可憐的眼神是男人最無法抗拒的,
 更何況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個自己從出生開始就愛著的人。


 『我知道了。』



 所以默默的忍受著。
 什麼也不說,隱藏著那若有似無的愛情。
 他依然喜歡看到別人眼中對愛情的絕望,
 如果有那麼一天,天使降臨的話,他會對他說什麼呢?



 「請把我帶走吧。」



 也許會這麼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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